被肿瘤标志物折磨，“马大姐”有话说
2017-04-24 梁晓华/华山医院肿瘤科主任 澎湃新闻
马大姐今年46岁，一直在机关上班，工作不累也不烦心，丈夫老黄从事行政工作，刚结婚时还是机关的一个办事员，这么多年来一直顺风顺水，一路擢升，年初刚刚被任命为市财政局局长，马大姐更是开心得不得了，但也有点隐隐不安，毕竟人到中年，身体精力不比往年，而好日子似乎才刚刚开始，大好前程还在前面，因此保养好身体成了当务之急。这天晚上，马大姐与老黄商量是不是去做个全身体检，老黄皱了皱眉，说道：“我们两个身体好
马大姐今年46岁，一直在机关上班，工作不累也不烦心，丈夫老黄从事行政工作，刚结婚时还是机关的一个办事员，这么多年来一直顺风顺水，一路擢升，年初刚刚被任命为市财政局局长，马大姐更是开心得不得了，但也有点隐隐不安，毕竟人到中年，身体精力不比往年，而好日子似乎才刚刚开始，大好前程还在前面，因此保养好身体成了当务之急。
这天晚上，马大姐与老黄商量是不是去做个全身体检，老黄皱了皱眉，说道：“我们两个身体好好的，查什么呀？再说，万一查出什么问题，我这刚刚当上局长，不就麻烦了？”马大姐点了点头道：“也是哦！”稍一会儿，马大姐眼珠一转，对老黄说：“我听一小姐妹说，他们老板们都是到私立的体检中心去做体检的，不但条件上乘，而且私密性好，体检的信息不会外泄的。我们用一个假名就好了。”老黄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同意了。
一转眼到了周末，马大姐一大早把老黄叫醒，按照预先约定的时间赶到了健康体检中心。迎宾小姐满面笑容地把马大姐夫妇俩引到接待室，让座并倒了一杯温的矿泉水后，请他们稍等片刻。一会儿来了一位医生模样的中年人，拿了一叠资料，请老黄过目。老黄气定神闲，轻轻地把资料推到马大姐前面，马大姐一看上面写的是体检套餐，价格从低到高，价格越高，检查的内容也越多。
马大姐心想：这可怎么办？我又不懂医的，蛮好先问问小姐妹的喏！
因为老黄要保密，所以马大姐就没有把他们要体检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不过马大姐的脑子还是很灵的，她想，价格越贵，体检应该越全面，漏掉毛病的可能性越小，就问医生：“您看我们做什么检查好？”医生笑笑说：“体检嘛，看你们的要求。对于要求高的，我们推荐豪华套餐5800元，对于一般的体检，可以选择1800元的套餐。”马大姐就选了5800元的套餐，毕竟自己的身体还是要紧的。
在医生的陪同下，抽血、拍片、B超、CT等检查倒也十分顺利，不到半天都弄好了。检查完毕，一个服务小姐带马大姐和老黄到体检中心的自助餐厅用餐，等到用餐完毕，服务小姐告知马大姐，两周内体检中心会把体检报告寄到他们指定的接收地点，也可以自己登录体检中心的网站上网查阅体检报告。
很快到了周末，马大姐打开电脑，先查丈夫老黄的报告，结果一切正常，再查自己的报告，发现肿瘤标志物项目中有一项CA199用红色数字显示，而且最后的体检结论是请她去看肿瘤科。马大姐的脑子是“嗡”的一下，吓得不轻，心想“糟了，我得肿瘤了，这可怎么办”？
马大姐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冰点，呆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一会儿。过了大概有一刻钟，马大姐拿起手机拨通了出差在外的丈夫老黄的电话：“老公啊！我的体检报告上说我得了肿瘤，要我看肿瘤科，怎么办呐？”
老黄仔细问了一遍后，得知自己的报告是正常的，只有妻子的体检报告上有一项指标异常，就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告诉妻子别怕，会给她找一个大医院的专家教授确诊一下。
黄局长在手机上翻了一会儿，找出了一个号码，那是衡山医院的副院长李教授的。衡山医院是全国闻名的东海大学的附属医院，在全国排名前十的三甲医院。黄局长与李教授是在市政协会议上认识的，因此现在有困难了，就去找李教授了。李教授虽然也是全国知名的专家，可对肿瘤也是一头雾水，对肿瘤标志物异常的判断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就跟黄局长讲，让他妻子周一来找肿瘤科杨主任咨询。
挂断电话后，老黄又给妻子说了一下情况，宽慰了几句。虽说丈夫给她找了权威的医生，可是一想到周一要到肿瘤科主任那里就诊，相当于是等待听判决书一样，马大姐的心里就忐忑不安，整个周日萎靡不振，茶饭不思，只叫了一份外卖，吃了几口就倒掉了。傍晚，快递把体检报告也送到了。到了晚上，老黄回到家里，看到妻子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就劝慰一番，却也是别无他法。
马大姐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折腾了一宿。早上一照镜子，马大姐看到自己双眼无神，眼圈发黑，一脸倦容，更是吓了一跳，“莫非自己真的得了癌症？”顿觉全身无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黄局长本来已联系好李院长，让妻子独自去医院的，一看情况不对，也慌了神，赶紧请了假，亲自陪妻子到医院去了。
李院长已经事先给肿瘤科杨主任打过招呼了，所以马大姐和黄局长也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杨主任。马大姐将一本检查报告册递给了杨主任，指着CA199那一栏红红的数字，问道：“杨主任，我是不是得胰腺癌了？这个报告后面讲CA199与胰腺癌有关哪。据说某中央领导也是胰腺癌去世的，我还有救吗？”
杨主任接过体检报告，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问了马大姐一些问题，比如平时有没有腹痛腹泻腰背痛等等。马大姐均作了否定的回答，表示自己平时从来没有什么病的。
杨主任微笑着说：“你不用紧张。我看了你所有的检查报告，只有CA199轻度升高，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马大姐一脸疑惑：“没有大问题，就是有小问题了？是不是早期胰腺癌？”
杨主任轻轻摇了摇头说：“不是这样子的。CA199是肿瘤标志物中的一种。所谓的肿瘤标志物是指在肿瘤的发生发展过程中，由肿瘤细胞本身产生的，或者机体对肿瘤细胞的反应而产生的，包括蛋白质、激素和同工酶的变化以及一些多胺和癌基因的产物等。目前发现的具有临床意义的肿瘤标志物多达100多种。理想的肿瘤标志物应该具有以下几方面的特征：（1）灵敏度高。也就是说，只要有肿瘤就有升高。（2）特异性好。意思是只要检测到该肿瘤标志物升高，就能诊断肿瘤。（3）能对肿瘤定位。也就是某种肿瘤标志物对应某种器官或组织来源的肿瘤。（4）与病情严重程度、肿瘤大小或分期相关。疾病早期有升高，疾病进展或晚期时更高。（5）能监测肿瘤治疗的效果。治疗有效时标志物应该明显下降或回复正常水平。（6）能监测肿瘤的复发，而且肿瘤标志物的异常升高要明显早于肿瘤影像学上的变化。（7）能预测肿瘤的预后，也就是预测得肿瘤以后大概能活多长时间。迄今为止，还没有一种肿瘤标志物能够符合这种理想的标准。由于肿瘤的复杂性和多样性，预计将来也不太可能发现一种理想的肿瘤标志物。”
听杨主任讲了那么一长段，马大姐似乎有些明白了，就插了一句：“是不是我的CA199升高并不一定是肿瘤？”
“对的。”杨主任继续解释道，“CA199升高与胰腺、肝胆肿瘤有关，但病毒性肝炎、肝硬化及肝胆系统炎症甚至某些风湿病人的CA199也会高出正常参考值几倍。有些人轻度CA199升高，查不出什么原因，随访几年也没有什么变化的。因此也不用特别关注，更不用焦虑。”
“杨主任，这下我放心了。今天机会难得，我再问几个问题。”马大姐原本凝重的脸色已经明显地舒展开了，“我的体检单上还有CEA、CA125 等指标，它们有什么意义？如果我下次体检发现升高怎么办？”
杨主任笑笑道：“CEA、CA125、CA153等等都是与肿瘤相关的标志物，同样的，这些指标升高不等于就是得癌症了。CEA升高可能与胃肠道肿瘤、肺癌等有关，也可能是胃肠肝胆系统炎症、肺气肿、糖尿病等，长期吸烟者CEA也会轻度升高。CA125升高与卵巢癌关系密切，但子宫内膜异位症、卵巢囊肿、行经期、慢性肝炎、胰腺炎时也可有CEA轻度升高。CA153与乳腺癌相关，但肺癌、卵巢癌、结直肠癌也会增高，良性疾病如乳腺小叶增生、子宫内膜异位症、卵巢囊肿等也有升高者。”
“杨主任，既然肿瘤标志物升高表示既可能有肿瘤，也可能不是肿瘤，那么检查肿瘤标志物有什么用呢？”
“哦！这个问题很重要。”杨主任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前面已经提到过，理想的肿瘤标志物需要能诊断特定的肿瘤，而且还要能预测和反映治疗的效果，监测疾病的复发。虽然绝大多数肿瘤标志物不能确定特定的肿瘤来源，但是，如前所说，许多肿瘤标志物与特定的器官和组织来源的肿瘤还是有一定的相关性的，所以可以用于辅助判断肿瘤的原发灶来源。其次，在辅助评价肿瘤治疗效果、监测复发方面还是有一定作用的。所以检测肿瘤标志物还是有用的。目前主要用于已经确诊肿瘤的患者或者高度怀疑肿瘤的患者。”
“咦？”马大姐听出了杨主任话中有话，“您是说一般人健康体检检查肿瘤标志物没有意义？”
杨主任顿了顿说：“你这样理解也算大致正确。因为正常人群在体检发现肿瘤标志物升高的群体中，绝大多数人是由于各种良性疾患导致的肿瘤标志物升高，与肿瘤没有关系，也有不少的人查找不到任何原因。只有极少数人确实存在肿瘤。所以，通过普查肿瘤标志物以期发现肿瘤，是一种经济上很不划算的行为。其次，由于许多人对肿瘤标志物的意义理解有误，检查出肿瘤标志物升高后导致精神高度紧张，反复就医，甚至严重影响生活和工作，这就适得其反了。”
“杨主任，我听说有人身体一直很正常的，在体检时才发现肿瘤标志物升高，再一查，却已经是晚期肿瘤了，这是怎么回事？”马大姐又插了一句。
杨主任点点头：“是的，有一部分肿瘤病人虽然已经是肿瘤晚期，但可以没有任何症状，只是在体检发现肿瘤标志物升高以后，再经进一步检查才明确已经是晚期肿瘤的。这种情况是少数。”
“哦？”马大姐两眼直盯着杨主任，“那么通过检查肿瘤标志物能发现早期肿瘤吗？”
“基本不能！”杨主任肯定地说，“绝大多数肿瘤的早期，肿瘤标志物是不会升高的，只有到了中晚期才有可能升高，而此时通过常规的B超、CT、胃肠镜等检查就能发现肿瘤了，准确度比肿瘤标志物高多了。所以说，一般人常规体检，希望通过肿瘤标志物发现早期肿瘤基本是不可能的。”
“那么，如何才能发现早期肿瘤呢？”马大姐急切地问道。
“最好到肿瘤内科咨询，由专业的医生制订一个体检方案，再决定需要做什么检查，而不是根据体检套餐选择体检内容。”杨主任一字一顿地说，“当然了，为了方便起见，也可以参照下面的规律：如果没有肿瘤家族史和特殊不良嗜好如吸烟酗酒和特殊感染如病毒性肝炎的人，可以在50岁以后检查肺CT、腹部B超、胃镜肠镜等，根据不同情况选择每1～5年复查1次，有问题者可以缩短复查的时间间隔。”
“太感谢您了，杨主任，浪费了您不少时间。这下我完全放心了。”马大姐站起来对杨主任鞠了一躬。
杨主任摆了摆手，笑道：“没关系。很多人对肿瘤标志物的价值存在误解，这说明我们的科普工作做得还不够。”
黄局长也在一旁说：“谢谢杨主任。我们以后也帮着一起做些科普宣传工作。”话毕，黄局长伸手与杨主任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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