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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我从三甲医院辞职!

2019-06-09 江川 荒川居

“江医生,你真的不后悔吗?”“你指什么?”“放弃十几年的医学专业,放弃六年三甲医院的工作经验,放弃你的急诊和ICU,放弃体面的医生职业,跳到完全陌生的汽车行业。”“这算是面试的一部分吗?”“作为HR,我要考虑你的稳定性,请理解。”“不后悔。”说实话,说出这三个字时我并没有足够的信心。即便是在一年多以后的今天,我也仍然不能确定,当时我是在回答Imy,还是回答我自己。而Imy彼时已经做了六年的HR

“江医生,你真的不后悔吗?”

“你指什么?”

“放弃十几年的医学专业,放弃六年三甲医院的工作经验,放弃你的急诊和ICU,放弃体面的医生职业,跳到完全陌生的汽车行业。”

“这算是面试的一部分吗?”

“作为HR,我要考虑你的稳定性,请理解。”

“不后悔。”

说实话,说出这三个字时我并没有足够的信心。即便是在一年多以后的今天,我也仍然不能确定,当时我是在回答Imy,还是回答我自己。

而Imy彼时已经做了六年的HR,识人经验丰富,大概是探到了我的防备与忐忑,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说了两句套话便结束了电话面试。

临挂断前她迟疑了一下,“如果你真的下定了决心放弃医生职业,再给我打电话。”

我并没有回应。

实际上我是不敢回应。那时的我刚值完急诊夜班,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校园里,恰好在仲景像前接到了面试电话,祖师爷就这样安静地盯着我,明明只是一尊雕像,却盯得我心里发毛。

雨后初霁,清晨的校道上鲜红的木棉花落了一地,美得不可方物,但我却无心欣赏,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又搞砸了。”

那是2018年的初春,距离我正式从医院辞职,还有不到两个月。

Chaper1

我并不是一个肯轻易承认失败的人,无论是在大学,还是毕业后留院的这几年,我都还是个满腔热血、一往无前的愣头青。直到进入急诊的这两年,我的挫败感开始越来越明显,然后迎来了我人生中第一次被起诉。

接到医务处电话时我还在外地出差,闷在酒店房间里背讲稿,准备第二天的全国教学比赛。正背得晨暮不分时,接到了一个座机来电,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医患办的G师兄。

“川,你还记得三年前,死在你手上那个18岁男孩吗?”

我心里一惊。

我的从业时间其实不算太长,但由于专业特殊性,接触的急危重症比普通医生要多很多。经手救活的病人我已经记不得有多少了,但是死在我手里的,我却每一个都记得。这个18岁男孩就是其中一个。

那是2014年的平安夜,急诊室来了一个18岁的男孩,发热一个多月伴呼吸困难,送来时已经瘦骨嶙峋、不能平卧了。急诊医生疑诊感染性心内膜炎伴重度心衰,连押金都没收,就立刻收进了心内科住院。但是因为前期在家耽误的太久,小男孩的心衰已经无法逆转,危在旦夕,需要马上插管上呼吸机,随时需要ECMO。

当时心内的病房还没有这些支持条件,值班医生只能请求ICU支援。而那晚ICU的当班医生是我。

我其实很为难。

接到值班师弟电话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那个病人的病历。先不说高到飞起的感染指标,心脏彩超显示男孩的心脏普大普弱,心室壁已经薄如蝉翼,左室EF值只有十几。换句话说,他的心脏已经基本报废了。这种病情,别说转运到ICU,过床的时候都可能心脏停跳,基本撑不过今夜。

“家属什么态度?”去心内科的路上我打电话问值班师弟。

“家属很积极,所有知情同意书都签了,说无论如何都要救他。”

“那为什么还在家耽误了一个多月?”

“病人爸爸是个赤脚医生,之前一个月一直在给他吃自己配的草药,现在是扛不住了才来的。”

我听完很揪心,这种年轻病人的重症,十有八九是像这样拖出来的。

等看到病人本人,我就更揪心了。

男孩已经陷入昏迷,面色苍白,口唇紫绀,瘦的只剩骨架。胸廓肌肉已经瘦削的不能驱动呼吸,仅靠着气管插管接呼吸机维持呼吸。外周静脉几乎全部塌陷,一排一排的血管活性药接在他仅存的血管上。支持强度已经很高,但生命体征仍然极不稳定。男孩爸爸看到我们来,仿佛看见了救星,拉着我胳膊的手一直颤抖,嘴里念着救救我儿子。

从小我就眼窝浅,见不得这种生离死别。支开病人家属以后,我问上级医生:“师兄,拉上去吧?”

“他的病情应该进ICU了,但是实在是太重了,生存机会太小,转运风险很大,他可能过不了今晚。这些你都知道的吧?”

“我知道,”我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年轻人,“但我想救他。”

现实生活终究不是影视剧,ICU的故事里罕有皆大欢喜的结局。

转移到ICU不到10分钟,病人出现了室颤,心肺复苏了整整做了2个小时,生命体征始终无法恢复,小男孩还是死了。一个月以后,尸检报告显示,患者心脏瓣膜大量赘生物,符合感染性心内膜炎诊断

Chaper2

“川,当时你为什么要按压两小时?按规定抢救30分钟无效就可以宣布死亡了。”G师兄打断了我的回忆。

“主要原因是在抢救期间他爸爸失踪了,没有家属在场的情况下我们宣布死亡不太妥,所以一直抢救到他爸爸回来。”

我记得很清楚,室颤发生时我立刻让师弟通知了患者家属,师弟回复患者爸爸听完以后转身就走了。ICU抢救期间,家属有下意识逃避行为并不罕见,当时我一心只想着抢救,并没有太在意他爸爸的异常行为。

“主要原因?那还有次要原因吗?”

“还有我不甘心的成分,”我有点懵,“不太明白,这一部分有什么好质疑的吗?”

“我也不知道,”听得出G师兄也很无奈,“这是他们最近一次提出的质疑内容,原话是怀疑你知道自己存在医疗过失,因为内疚而抢救这么久。”

“我去他大爷的!”我从床上跳起来,“证据呢???”

“医嘱单上显示,2014年12月24日22:02你撤销了第一次'死亡'的医嘱,22:03补开了一组抢救药物,22:04又重新开出了'死亡'的医嘱。”

我当时就崩溃了,有种农夫遇到蛇的悲愤。

“抢救期间时间紧急,医嘱都是口头下的,电子医嘱是在抢救结束以后补录。当时少收了一组多巴胺,我就撤销死亡医嘱补了一组。这是符合医疗文书规定的啊!师兄你做医务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也要按流程询问你啊,毕竟这次起诉书里有你的名字。你复习一下当年的病历吧,准备一下材料,下周上听证。”

我不记得那晚我是怎么睡着的了,比赛的事情已经全部抛诸脑后,零碎的梦境一个接一个,在最后一个梦境里,我梦见了Edward。

Chaper3

Edward是我的师兄,英俊潇洒,待人友善,上学时我们就是好朋友。他大学期间成绩优异,本科毕业后就留院工作,被各大主任视为那一届最优秀的年轻医生。可以说,我的每一步,都是照着他的路子走的。

直到他辞职。

医疗行业跟其他行业一个显着差别就在于流动性差。尤其是我们所在的这种一线城市三甲医院,门槛高,入门难,一个年轻医生要经过数年的磨练,才能在自身领域里稍稍立足,所以即使再苦再累,我们也会咬牙坚持,美其名曰“信仰”。

但被我视为楷模的Edward医生就这么悄悄辞职了,他说他太累了,身心俱疲,觉得这个行业甚至这个世界,都不是那么值得。他找了一份校医的工作,说想平淡的生活。我说师兄你应该是太累了,没关系,我们等你回来喝酒。

后来我没等到这杯酒,而是等来了Edward的死讯。

在失踪一周以后,师兄的遗体在宿舍附近的河滩上被找到。

师兄离去的原因已经不可考,但我知道他那时一定很痛苦。即使是在我的梦里,他也没有一丝微笑。

在那个夜里,我似乎体会到了他当年言语之间的无奈。

第二天的比赛自然是一塌糊涂,打出了我的人生新低。督战的领导脸色颇为难看,在整个返程途中,我没有再和大家说过一句话。

Chaper4

趁着下一个夜班之前的下午休息间隙,我去参加了听证会。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我以为我会很屈辱的接受质问,但患者家属并没有出席,鉴定委员会的专家只是询问了我几个有关医嘱的问题,便结束了我的听证。

后来G师兄告诉我,小男孩的父亲已经连续申诉了三年,医调委早有定论,此案不存在医疗过失。但他不认可尸检结果,不认可调解结果,并且说自己从来没听过“感染性心内膜炎”这个疾病,认为所有机构都是联合起来诓骗他。听村里人说他本来就脾气古怪,现在更是已经陷入了疯狂的偏执。因为根据相关规定,相同的上诉理由被驳回后便不可再使用,所以他只能找其他由头来告,不好彩这次的由头落在了我头上而已。

“所以其实没我什么事对吗?”回来的路上我问G师兄。

“没事,还没你之前那单黄连素的案子大。”

G师兄说的黄连素案是我的另一单急诊投诉。一个腹痛腹泻患者投诉,因为我没问及他的蚕豆病病史,给他开了黄连素,导致他溶血性黄疸住院。

那正是急诊最忙的时候,一个夜班我看了150多个病人,平均3分钟就要看一个,还没算出救护车的时间。当时只记得这个病人说没什么钱,让我开便宜点的药,但确实不记得是否问到了G6PD缺乏症病史。

从逻辑上讲,我肯定是要跪了。还好最后的调查结果显示是病毒性肝炎,没有溶血证据。这事就算过去了。

“师兄你别膈应我了,我真的觉得好累。”我有点尴尬。

“你有我累吗?我这边还有一个20岁的案子没结呢!”

“对了,给你看个好东西。”说着他在微信上给我发了个截图。

XX工程研究院,招聘员工健康管理职员,要求有执业医师证,年薪若干万,联系方式云云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研究院的名字。虽然挂着它LOGO的车已经风靡羊城大街小巷,但我确实不知道在这个集团架构里,还有一个科研型机构。

“我已经问过了,这个职位不是厂医,是行政管理岗,世界五百强,国企,高大上。”

临下车时他又补了一句,“川,别说哥不照顾你,现在的医疗环境状况如何,你看在眼里。我是走不了了,但是你还有机会重来。”

G师兄的这句话就像一个种子掉进了我心里,虽然不知道它会长出什么果实,但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都会感受到在心底里有这么一颗种子在萌动,在这些夜晚里,我同样也会想起Edward跟我说过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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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投了简历后的一个月里,急诊还是一如既往的忙,我甚至在无意间完成了一套班出救护车十五次的壮举,搭班兄弟苦不堪言,连救护车司机都说要拉黑我。但我竟然还挺平静,此前的压抑已经转换成了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心底那一点点小期待。

在又一次通宵的夜班后,我接到了面试通知。

可能是因为前往的路途太过曲折,面试的过程出奇的顺利。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面试过程中,主要是我在提问。部长对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决定好放弃医生职业了吗?”

“我考虑一下。”我并没有回应。

“好的,后面还会有人给你电话,请留意一下。”

部长所说的电话,便是后来Imy跟我的电话面试。

我对我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相信研究院也是,所以人力资源部和我部长关心的问题只剩下我自己的决定了。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极其困难的决定,因为一旦做出,我就必须要承认,我从医的信仰崩塌了。

挂完Imy的电话,我回家闷头睡了整整一个白天,似乎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但已经完全记不清内容。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事情,因为有人休假的缘故,短暂喘息后我还要接着去医院上夜班。

Chaper6

就在临出门之前,急诊搭档打电话给我,让我务必从医院后门进去,而且不要带工牌。

“医院大门被闹事者围死了。”

我赶紧踩了辆摩拜从学校里抄过去,透过医院大堂的玻璃门,可以看到正门黑压压一片人,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纸的气息。我反应过来应该是G师兄说的20岁病人死亡的案子。

原来是前段时间,一个20岁青年因为骨痛入骨科住院部,还没明确诊断就死亡了,尸检结果显示是一种原发的恶性肿瘤。其实这个案子比我那个案子还简单,走法律程序都不带怕的。

但显然家属不是善主,纠集了成百人前来讨说法,又是烧钱,又是砸玻璃,后来听说还差点打伤了我们同事。我隔着两堵墙都听得到带头大哥慷慨激昂的控诉,而大家都知道,这个带头大哥根本不是病人家属,而是专业闹子。

我心想,这件事跟急诊又没有关系,跟我更没半毛钱关系,而且当差兄弟们看起来已经控制了局面。急诊还有这么多病人等着我处理,便自顾自接了班开始工作了。后来的事情证明,我还是太年轻了。

半小时后,带头闹事那个大哥,因为急火攻心,跌倒了。当差兄弟很果断的把他送到了我手中。

于是整个事情的结构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原来只是带头大哥领着一干人等与院方、当差兄弟对峙,一来二去,互有胜负。

现在带头大哥倒了,数以倍记的当差兄弟盯着这哑火的一百多个闹子,闹子们盯着被送来急诊的带头大哥。

而带头大哥正盯着我。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当时我心里真的是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面前的这个凶神恶煞的恶人,带人砸了我的单位,辱骂殴打了我的同事,现在却要我来救你?

我和他对视了良久,互相防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在确认了他的生命体征正常,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以后。我打电话问上级医生,

“救不救?怎么救?”

“救,不要用侵入性诊疗,其他情况你自己把握。”

在那一刻我体会到了此生从未体会过的情绪,那是一种严重的人格分裂,医德和人性之间出现了巨大的鸿沟,我变成了那鸿沟中心随波逐流的沧海一粟。

“吸氧,心监,卧床休息,继续观察。”我下完了医嘱,就离开了抢救室。后来护士执行完告诉我,他自然也是没有去交抢救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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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班出奇的忙,连续出车抢救没有停歇,后半夜回来时发现带头大哥已经走了,听说是领导又出面做了工作,先把眼下的情况给控制住了。我也就没再追究。

羊城初春这几天寒冷异常,半夜值班冷到要穿上羽绒马甲。但我很喜欢这种天气,后半夜的班相对没那么难熬,醉酒闹事的少,睡不着来急诊开安眠药的也少,运气好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在座位上睡一会。但在这种寒冷天气下,如果真的有呼救,多半都很严重。

凌晨四点,接到120的出车指示,在某城中村出租屋有人意识丧失。我穿上马甲,跟搭档华哥上了救护车。心想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目标所在城中村环境极其复杂,白天进村都会迷路,更何况凌晨黑灯瞎火的走。等我们摸黑穿进了狭窄的握手楼,已经完全分不清方位了。来接车的是患者的儿子,说他凌晨回到家,发现他五十多岁的爸爸在厕所里一动不动,没有反应。但是患者太胖了,没办法搬出来,就赶紧打了120。还说患者既往有冠心病,放过支架,最近经常胸痛,刚去医院看过,最近还在吃药。

肥胖、冠心病支架术后、近期反复胸痛、寒冷、如厕后晕倒,这些关键词放在一起,别说我一个急诊医生,就是给一个还没毕业的医学生,也应该判断的出来多半是心肌梗死了。

“带上除颤仪,现场看看情况,还有生命体征就现场救,没了就按程序走。”我嘱咐华哥。

等到了现场,我才发现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一百倍。

因为我们根本看不到患者。

整个出租屋也就十来平米,厕所在靠窗的不规则角落里,面积更是狭小,厕所门向内开,正常人在这个厕所里转个身都有困难。而眼前这个据说有200斤的患者,已经是整个人躺在厕所地上,把门卡的死死的,三个大男人用力顶开门,也只能从门缝里看到患者的一只脚。

“通知120中心,叫消防的兄弟来破拆!”我跟华哥说,而华哥此时连手机信号都搜索不到,只能到楼梯间去打电话。

“那只脚能打静脉通道吗?”我指着门缝问另一个随车护士,小姑娘摇摇头,太远了。

“你们不要着急,我们在想办法。”我试着安慰患者的儿子和妻子,但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没有信心。“你说他最近看过病,给我看看病历。”

“好,我给你找,”患者儿子在狭小的书桌里刨着,“半个月以前我才带他去那个学院附院看过急诊,医生给他抽了血,拉了心电图,说暂时没有梗,让我们不放心的话就住院观察,可能要复查造影。”

“那你们为什么不住院呢?”

“我爸说吃了药以后感觉好多了,不想浪费那个钱,就从急诊走了。”患者儿子几乎是带着哭腔,把病历递给我。

“怎么可以这样呢???”消防队还没有来,我有点生气了,“冠心病很危险的,那个急诊医生怎么没把你们留下呢?”我打开病历,想看看当时的心电图,顺便看看是哪个同事接的诊,埋了这么大个炸弹。然后发现病历上的签名很熟悉。

是我自己。

Chaper8

借着室内的灯光,我又仔细看了一下患者的儿子,这时我才想起来,我确实在急诊见过他们父子,给他爸爸看过病。

患者的心电图是我亲手做的,显示心肌缺血改变;心酶心梗检查单是我亲手开的,当时结果没有异常,暂时不符合新发心肌梗死诊断;我觉得不妥,建议他们住院复查冠脉造影,患者说考虑一下再回复我。接着我就被其他病历淹没了。

脑子一片空白。

后来消防队是怎么冲进来破拆,怎么把患者从厕所里拖出来,怎么宣布的死亡,怎么带患者家属回医院开的死亡证,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我一直站在客厅里,看着患者因为死亡后长时间卡在墙体之间而变形的遗体,看着他们母子俩一边哭一边试图把患者的手脚掰直,看着他儿子哭嚎着医生无良为什么爸爸看了病吃了药还是会死。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即使在后来已经不当医生的日子里,我也曾反复想起这个患者。我反复的想,如果当时我强硬一点,坚持一点,把他留在医院,是不是就可以留住这一条生命。

我感觉我的信仰崩塌了。

在我刚参加工作每个月拿2000多块,交完房租还要问家里要生活费的时候,我没有崩溃;

在我的其他同学已经买车买房指点人生,而我还在规范化培训的时候,我没有崩溃;

在我老婆临盆,我因为值夜班不能离岗,只能让她自己走来医院,最后在我的值班房破水的时候,我没有崩溃;

在我的妈妈在老家因为重症肺炎被下病重通知书,而我因为急诊人手不够调不开班而不能赶回去的时候,我没有崩溃;

这一天,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班抢救之后,我崩溃了。

我怀疑我的职业,我怀疑我的行业,我怀疑这个世界,这个我曾经那么想拯救的世界。

回来以后我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一遍一遍的梦见Edward师兄,梦见他站在水边,对着我愁眉不展。

后来是华哥叫醒的我,给我端了一碗粥。

我跟他说我好累,我不想再救人了,我想这个世界毁灭。

华哥抱了一下我,跟我说,“你可能不适合再呆在这里了。”

下班时,我走出急诊,拿出手机,拨通了Imy的电话,

“Imy,我决定好了,请给我发offer吧。”

Chaper9

后面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我没有和任何人道别,悄悄办了离职手续。在我29岁生日那天,交回了工卡。

新的单位一切都很好,我负责医务室体检之类的员工健康相关的事务。稍繁杂,但没什么压力。日子平淡如水,最危险的事情可能就是papercut,跟急诊相比,简直就是从地狱来到了天堂。而且可能是因为带着医生光环,同事们都很尊重我,也尊重我的专业意见,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连续在急诊值班中度过三个生日之后,我的三十岁生日终于可以在家轻轻松松的度过,和我最爱的人分享蛋糕,而不用时刻担心随时会被抢救叫走。

直到现在,我偶尔还会梦见救护车呼啸而过,也会幻听到呼吸机报警的声音,但是我再也没梦到过Edward。

当我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波澜不惊的过下去时,我再次见到了Imy。她来找我签离职表。

Imy决定离开这个她服务了七年,收入稳定,工作舒适的五百强国企,去到一个996的初创互联网企业打拼。

我有很多话想问她,但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临走时我叫住了她,

“Imy,你真的不后悔吗?”

“你指什么?”

说完她便笑了,我也笑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I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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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坚克难 Lancet大数据显示我国癌症生存率有显著提升!

近日,LancetGlobalHealth发表了中国国家癌症中心对于上述问题的新统计学研究数据。研究人员分析了2003-2013年来自中国17个癌症登记处的659732例浸润性癌症患者的数据,对所有癌症和26种不同的癌症类型进行了治疗水平(5年生存率)分析。研究显示,我国癌症5年生存率显着提高,从2003-2005年的30.9%显着增加至2012-2015的40.5%,农村与城市生存率差距缩小。这

复旦大学护理学院副院长张玉侠当选美国护理科学院院士

近日,美国护理科学院正式发布 2019 年增选院士名单,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护理部主任,复旦大学护理学院副院长张玉侠教授当选为美国护理科学院院士。(Fellow of American Academy of Nursing,FAAN),以表彰她在儿科护理以及护理管理领域做出的杰出贡献。张玉侠教授将于 2019 年 10 月在美国华盛顿举行的美国护理科学院年度国际会议上接受表此盛誉。美国护理科学院始

渐行渐近的人口危机与医疗健康产业

2019年年初,任泽平发布《拯救中国人口危机刻不容缓——中国生育报告2019》,由于计划生育政策长期实行,中国人口危机渐行渐近,带来的经济社会问题日益严峻。近年出生人口大幅减少,生育意愿大幅降低,育龄妇女规模已见顶下滑,人口老龄化加速到来。任泽平研究提出,全面二孩政策不及预期,生育堆积效应业已消退,2018年出生人口或降至约1500万以下,即减少13%以上,总和生育率降至1.5以下。2016年“全

医疗中的年龄歧视:这个群体不应该被忽视

一直以来,人们并不怎么关注老年群体。60岁、70岁、80岁的人各有什么特征,我们知之甚少。在医学实践中,也很少有为老年人量身定做的治疗方案。对此,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 Francisco, UCSF)医学教授、老年病专家路易丝·阿伦森呼吁,这一切是时候改变了,老年人只是与成年人“不同”,而非“不如”。她在新书《人到老年》(Elderho

医养结合背景下三级医疗机构碎片化服务体系整合路径探究

随着我国老龄化程度的日益加剧,高龄人群对美好健康生活的需求日益攀升,集医疗、护理、生活照料、康复和临终关怀为一体的医养结合养老理念和服务模式逐渐走近公众视野,并在全国范围内试点推进。然而受政策保障机制不健全、服务供给不对称等因素制约,在医养结合工作中担负重要职责的三级医疗机构服务体系依旧处于“碎片化”状态,做好碎片“整合”,优化医养结合服务体系时不我待。一、“碎片化”问题产生的两个原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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