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击无症状｜专访瑞金医院感染科专家：无症状传染性是否更强

随着中国本土新冠疫情防控态势的逐渐转好，无症状感染者病例开始引发更多关注。

3月31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关于新型冠状病毒无症状感染者的防控工作答问》，针对外界关注的问题进行了全面回应，并首次披露：截至2020年3月30日24时，接受医学观察的无症状感染者为1541例，其中境外输入205例。

截至4月6日24时，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报告新增无症状感染者30例，其中境外输入无症状感染者9例；当日转为确诊病例2例（境外输入2例）；当日解除医学观察42例（境外输入7例）。尚在医学观察无症状感染者1033例（境外输入275例）。

根据官方定义，新冠病毒无症状感染者（简称无症状感染者）是指无相关临床症状，如发热、咳嗽、咽痛等可自我感知或可临床识别的症状与体征，但呼吸道等标本新冠病毒病原学检测或血清特异性IgM抗体检测阳性者。

无症状感染者的筛查对于疫情的防控也有着重要意义。一方面，无症状感染者无任何明显的症状与体征，其在人群中难以被发现。另一方面，症状轻微或不典型者可能认为自己没有感染新冠病毒，不主动去医疗机构就诊，在日常的诊疗工作中难以被发现。

那么，目前国内无症状感染的现状如何？无症状感染者传播病毒的潜力有多大？我们又该如何防控？3月30日，澎湃新闻记者书面专访了上海瑞金医院援鄂医疗队成员感染科副主任医师辛海光和上海瑞金医院感染科主任谢青教授。

下为对话实录：

1，无症状感染者出现的原理是什么？为何感染了病毒却无症状？部分无症状感染者最终会发展成有症状感染者，这是什么原理？

辛海光、谢青：无症状感染者在传染病学概念中应该属于隐性感染者，是指病原体侵入人体后，不引起或只引起轻微的组织损伤，因而在临床上不表现出任何症状、只能通过特定的病原体相关检查才能发现的一种疾病状态；新冠的无症状感染者目前特指那些新冠病毒核酸检测或血清特异性抗体IgM呈阳性，但无明显临床症状的患者。

新冠病毒进入人体后，可以激发机体的免疫反应，从病毒与机体相互作用的结局来说，有无症状与病毒毒力、机体免疫状态有关，如果毒力较弱，机体免疫功能强大，患者可以不表现出任何症状，因此简单说，这是双方势力不同产生的不同斗争结果。

对于部分无症状感染者发展为有症状感染者，大多都是因为这些患者仍在潜伏期内，尚未出现临床症状。

新冠病毒是一个新型病毒，对其病毒的致病机理正在不断地探索和研究。对于新冠病毒感染后产生的各种临床结局（包括病毒清除，无症状携带甚至持续感染等）目前还需要通过对病人和感染人群的不断研究加以证实。

2，目前国内将无症状感染者不列为确诊病例，请问这是为什么？

辛海光、谢青：目前我们国家最新的新冠病毒防治方案，对于确诊患者的定义是具备流行病学情况，和/或相应临床表现（如发热，特征性肺部影像学改变、白细胞降低等）和核酸检测阳性、血清特异性抗体IgM、IgG阳性方可定义为确诊病例。也就是说确诊病例特指那些有临床症状的患者。

3，目前国内对无症状感染者的应对措施是隔离14天，具体而言是14天之后核酸转阴立刻取消隔离？还是转阴后仍需要再隔离14天观察？

辛海光、谢青：目前对于无症状新冠病毒感染者隔离14天的标准主要是基于该病的潜伏期而定，也就是说，在患者感染病毒到出现症状的时间绝大多数在14天之内。无症状感染者一经发现，需要立即至相应定点医疗单位隔离医学观察14天，并且在隔离期满后连续2次间隔24小时病毒核酸检测阴性后方可解除隔离，如果核酸检测仍然阳性，则医学观察时间需要延长隔离时间直至达到上述条件方可解除隔离。在重点地区，这类患者在达到上述标准解除隔离后仍需要参照确诊病例康复期管理要求继续至指定隔离点观察14天。

国家卫健委在《关于新型冠状病毒无症状感染者的防控工作答问》明确，无症状感染者密切接触者也要进行14天的集中隔离医学观察。

4，在隔离期满后，无症状感染者还会有传染性吗？是否会有隔离期满后体内还存在病毒，但核酸呈阴性的情况？有可能出现病毒携带者这种人群吗？

辛海光、谢青：这个问题有很多可能性，因为目前大家都在不断地深入研究新冠病毒，有些问题可能要通过病人的长期随访观察才能回答您的问题。

一般来说，如果2次病毒核酸检测转阴，且符合了相关出院标准，患者就已经没有传染性了。当然，这是建立在核酸检测的阴性是真实可信的基础上（核酸检测存在很少比例的假阴性情况）。目前确实存在部分患者达到出院标准后病毒再次复阳的情况，这部分患者比例较低，但其原因仍需要进一步深入探究。也有报道新冠肺炎的密切接触者有超过14天以后才确诊感染的情况，但这些患者在这之前核酸检测均为阴性。目前对于新冠肺炎是否存在病毒携带者仍不明确，还需要更多的病例观察和分析。

5，现在有不少关于无症状感染者的研究，那么现在大家一致认可的无症状感染者在所有感染者中的比例是多少？

辛海光、谢青：根据最新《nature》上的报道，目前无症状感染者的比例可能占所调查全部感染者的40-50%左右。（编注：需要指出的是，不同国家，疫情防治的不同阶段，不同的调查人群，无症状感染者的占比也会有所不同。）

6，无症状感染者的传播潜力有多大？同等条件下，和有症状感染者相比，无症状感染者再传播给其他人可能性会不会更大？

辛海光、谢青：德国和中国的几项病例研究发现，部分无症状感染者和有症状患者咽拭子中的病毒载量相当，且释放的病毒量和有症状患者相当，这就在一定程度上提示，部分无症状感染者可能具有高度传染性，但这部分患者的比例仍不清楚，还需要对更多病例加以观察和研究。而最新的我国的一项局部流行病学研究发现每个无症状感染者能够平均传播不到1个病人，其传染力相当于确诊病例的三分之一，因此，对于无症状感染者的传染性强弱、传染期长短等问题仍需进一步的科学研究深入了解。从防控角度讲，无症状感染者对公共卫生安全仍存在一定风险，因此仍需关注这部分人群。目前我国已经着手在重点地区开展相关的流行病毒学调查，相信对这类患者的认识会逐步清晰。

7，无症状感染者以年轻人为主吗？还是目前没有发现显着的规律？

辛海光、谢青：无症状感染者的年龄分布目前还没有更多明确的研究报告，但国内有研究提示所有年龄段的儿童都对新冠肺炎敏感，婴幼儿更易感，应该重视青年和儿童中的无症状感染者。

8，如何应对无症状感染者的挑战，自我在家隔离是好方式吗？你认为广泛推行新冠病毒检测是否有必要？

辛海光、谢青：无症状感染者隔离的方式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区或国家、不同疫情下有很大差别；在无法达到感染者单独隔离的情况下，或者大量感染者出现时，方舱医院是非常好的隔离方式；我国目前对于无症状感染者的隔离方式是一经发现须立即至定点医院进行医学隔离观察，与国外的处治方式不同。从目前国际上其他国家报道的居家隔离情况看如果不能做到单人单居隔离，就很有可能造成家庭成员之间的传播感染，对于疫情防控并没有起到有效的遏制作用。对于是否需要开展广泛检测，需要考虑疫情发展阶段、严重程度以及社会人力物力资源等多方面因素，对于疫情已经明显得到控制的情况下，广泛开展检测会造成资源人力浪费，对社会经济都有一定的影响。

9，目前的无症状感染者的发现途径主要通过密切接触者筛查、聚集性疫情调查和传染源追踪调查等途径发现，那么万一出现病源不明的病例，如何发现和确定是否存在无症状感染者呢？

辛海光、谢青：对于没有具体传染源的阳性病例，所能做的就是追踪这个阳性病例的密切接触者并加以防控；目前有报道证实确实存在流行病学调查中未发现具体感染源的患者，其相关途径仍有待逐步深入研究发现。对于无症状感染者的筛查一方面是通过对阳性患者的密切接触者进行隔离检测明确，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对重点人群的流行病学调查来发现。

10，现在国外疫情防控形势依然严峻，为更好了解新冠病毒和保护更多人们，你会给出哪些建议？

辛海光、谢青：目前国外的疫情流行正处于高峰阶段，和国内相比，国外疫情的肆虐主要原因是对这个传染病比较轻视，早期没有及时开展相关疫情隔离防控措施，比如戴口罩，减少聚集性活动，加强检测、隔离患者以及加强相关宣传和公众教育，错过了控制疫情的黄金时期；另外在应对这样一传染病公共卫生突发事件时，缺乏有效的应对措施和完善的防控体系包括医疗物资等，导致疫情的暴发。

建议加强自我保护，不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他人负责。例如戴口罩，勤洗手，保持社交距离，避免聚会，尽可能减少外出，这些都是必要的防护措施。另外，如有相关密切接触史和高流行疫区的旅行居留史，应该及时报告，开展自我隔离并接受检测；同时增强体质，开窗通风，及时戒烟也能尽可能降低感染风险。总之，任何一个国家，对于传染病都不应该抱有侥幸态度，应该重视任何一种传染病的防控，及时遏制传染病的暴发，否则不仅仅会对人类健康产生严重危害，也会对全球经济带来深刻影响。这次新冠肺炎在全球的肆虐，就带给我们很多教训和思考。